【跨年贺】我罪无可赦,你罄竹难书
所谓深渊,无非镜像。
(这文跨年合适吗?【捂脸
犯人扣押了五个小时。
审讯进行了三小时四十分钟。
已封锁四处藏尸地点。
无一寻获。
眼前的女人,平凡的脸,淡薄的五官,唯有一双猫瞳似的眼,眸色极浅,像作古的琥珀,胶质里埋葬着不知名的尸体。
监控是早就关了的。
不用陆离说,早在前线传来翻遍第三个所谓藏尸地点也没找到一丁点足以立案的线索......或人体组织时,鸡蛋仔就爆着粗口将手机狠狠砸上监视器的开关。
“你说你杀了人,”陆离倾身向前:“死者孔群。信息库查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一新生,学校说他告假一个月,家里只有一个精神失常的母亲,无人上报失踪——”
笔尖探过来,翻开女人平放在桌上的手掌,女人顺从地摊开掌心。
没什么美感的细瘦手指像仆倒的芦苇,十根手指指腹凹凸一片,已然旧痕。
“腐蚀指纹,一劳永逸。”陆离收回签字笔,按下又弹起。池震在一边抄着手总结:“看来道上的啊。无名氏小姐。”
一张学生证的证件照被推到女人面前,池震手指点着照片上男孩青涩的微笑:“这么个普通学生,和你八杆子打不着,你为什么杀他?”
女人浅色的眼珠凝固着,悄无声息。
当时前来投案自首的她也是这么安静,说她杀了人,死者孔群,尸体分别藏在五个地方,她来自首。
白色的纱裙无风自动飘得太过诡异,这样一个纤细的女人面无表情说出如此晦暗不明的话,任谁都脚底生寒。
郑世杰伸手想要拉住女人手臂,被轻得快要吹出去的女人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撂在原地,办公桌上不起眼的圆珠笔不知什么时候落到女人手里,转瞬悬在他的眼球上方,毫厘之差。
警厅里所有人都拔了枪。
女人扔掉圆珠笔举手起身投降,眼睫毛都没抖上半根。
“我自首。”
她还是那句话。
一共报了五个藏尸地点,所有警员倾巢出动,只留了池震和陆离在警局审问。大伙严阵以待,前往地点疏散人群,挖土撬坑,做足了抵御血腥碎尸冲击的心理准备——
结果,一无所获。
“学校后山。植物园。一号线地铁3号出口著名的古树景下。受害者家小区中心的草坪。”池震掰着手指一一细数:“人又多又挤,封锁线都不知道该拉多长,您可真会挑地方。”
“结果呢,什么都没有。”池震手撑在审讯桌上,咬着后槽牙:“我寻思着您是想让我们警方给这几块地儿翻个土,来年好长势是吧?”
女人眨眨眼,抬头看了看陆离。
身后正襟危坐的陆离下意识伸手隔开池震,站起身。
女人动了动拷着的手腕,又没了兴趣似地垂下头去。
“你没有指纹。信息库里配比不到你的人像。我甚至怀疑你没有身份证。”陆离一手把池震按回座位:“这么个完美罪犯的模子。我们一点不怀疑你手上会有几条人命——只是好奇,怎么你就想认下这一个。”
女人还是没说话。
池震有些烦躁,踢上审讯桌桌脚,瞄偏了,没踢动。
审讯室门开了条缝,陆离看见鸡蛋仔的手势,踱步过去。
隐隐听到身后池震还在盘问着:混哪儿的,跟的谁,在谁手下做事?谁让你来顶这桩案子的?孔群到底是死是活?
女人没理。
陆离点点头,关门旋身回屋。
“孔群有个继父,经常家暴孔群和他母亲。”陆离将档案夹里一个男人的照片扔上桌面:“邻居报警好几次,没用,周而复始地打。一个月前,继父失踪,孔群也从那时起鲜少回家,他母亲就是在那段时间精神出问题的。”
池震歪着头看照片上男人凶神恶煞的模样。
“邻居认出你进出过孔群家,就在一个月前。”陆离一字一顿道。
“你动他了?”
女人手上一动,手铐清脆作响,她手指默默地移开遮盖在孔群学生证头像上的继父的照片,按压着孔群的证件照缓缓拉到自己眼下。
池震不耐烦想扯回女人手里的照片,女人下意识收紧手指。
“......他特别吵。”女人看着手里的证件照:“幸好我在折断他手脚前,堵了他的嘴——用的是孔群妈妈搽桌子的抹布。还挺好用的。”
陆离压低声音:“他人呢?”
“在他这样的人唯一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女人梦游似地抬起头:“你们警察还是别掺合的好。那里有他们的规矩。”
池震皱着眉思考半天:“我就不明白了,这孔群都还没弄明白,你动他继父干嘛?还被个邻居大妈给看到了,你怎么混的?”
女人手指轻点着男孩的证件照:“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做过的事,经手的案子,所有牵涉其中的人——我说过,我自首。”
陆离又翻开档案夹,手指间夹出一张照片,正是刚才池震说过的一号线地铁口的古树景:孔群好像在自拍,又特意把自己挤在画面的一角,大范围的角度留给身后来来往往的人。
陆离手指点上人群中一个仰头看着古树的背影:“这是你。”
那个背影绝对称不上纤细,大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看不出是个女生,一看就是特意伪装过的样子。
“你和孔群认识。”
男孩看见女人喂流浪猫。
只一眼。
他就想代替流浪猫的位置,跟着女人回家。
女人手上的血滴个没完。
男孩牙齿打着颤,抖落出湿巾给女人擦拭干净。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正常。
赤着脚在客厅醒来,看见自己拿着刀比在沙发上的男孩的喉头,女人生平第一次有些委屈地询问。
男孩吞咽着唾沫摇摇头,小心拿过锋利的刀刃放得远远的,将女人冰冷的脚踝抱在怀中捂热。
——你是生病了。
男孩青着嘴角,红着眼眶。
女人涂药的动作没轻没重,声音低低的:我不收你钱。
男孩一时没反应过来,明白后握着女人的手腕:他是我继父。就当我欠他的。
女人歪着头思考半晌,咧开一个向男孩学习很久却收效甚微的拙劣微笑:那我帮你还。
池震和陆离让翻天覆地找尸体的同事们收工了,他们去了第五个地点——游乐园门口的绿化带,陆离踩在松软的土地上思考,呼出的气息都成了夜里的白纱,飘飘荡荡,没魂儿似的。
“孔群真的死了吗?”
“......嗯。”
“你杀了他?”
“算是吧。”
女人指腹的疤痕凹凸不平,已经很难感受到照片光滑的质感:“有人找我。常有的事。我去处理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就在我家——”
女人双手缓缓盖住孔群的面庞。
“——别人把他当成了我。”
陆离不知怎地,对这个女人有着难得的耐心。
他撑着手臂在安静的审讯室中望进女人眼底,女人带了点笑意说:
“他特别烦。”
陆离在女人浅色的瞳孔中与自己对视。
——烦得我都已经离不开他了。
池震把没抽完的半截烟扔到脚下,踩灭。陆离深呼吸,拍拍池震的肩膀:
“就你脚下那块儿,挖点土带回去,越多越好。”
土壤标本化验结果:
黏土,砂土,泥炭土替代物(标准含量比例),植物根茎,残枝——
及少量人的骨灰。
“那几个位置都是孔群常去的地方。”
这案子来得稀奇,过得也快,像龙卷风席卷警局,只留下一纸结案报告。
警厅只剩两人写着结案报告,说是两人,池震翘着二郎腿叨着笔玩儿,也就陆离勤勤恳恳下笔狂书。
“你说,她这么一个老手,怎么弄孔群继父的时候,还被邻居看见了呢?”
陆离笔下一顿,踢了脚池震抖抖擞擞的右腿。
“她觉得那不是生意。她要做,就做得光明正大。替孔群还的——孔群不像她见不得人。”
“也是,反正她也有信心做得不留痕迹。”池震点点头,转念一想:“哎,她告诉你的?”
陆离摇摇头。
池震看着他没吱声。
陆离笔尖点着结案报告:“她这样的人,自首,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吧。”
“可不。都没了。”池震眼神放空地应和道。
“师哥。”
郑世杰打开警厅的顶灯。
陆离手里拿着报告回头看他。
郑世杰左顾右盼:“你在跟谁说话?”
陆离抬头看了眼倚靠在桌上的池震,波澜不惊地回答:“自言自语,有助于思维回顾,写结案报告呢。”
郑世杰还是不放心地打量了陆离好几眼,陆离凉着脸看他。
“咳,师哥,查完了,那女的承认做过的案子,都核实了。”陆离点点头,郑世杰咂摸着嘴又问:“不是,师哥,你说她这么一个......人,怎么就自首了呢?”
池震一摊手,满脸‘看吧,他们都不懂。’
陆离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忍下微微上扬的唇角。
郑世杰没等到回复,小心观察陆离的神情,试探着开口:“师哥,你等会儿,还去震哥病房里守着啊?”
陆离:“嗯。”
“......池震会醒过来的。”郑世杰也不知说给谁听:“会醒过来的,师哥。”
“嗯。你回去吧。”
男孩是有些信命的。
女人神经质地卡着手指:我的罪,赎都赎不完。
男孩认真思考了片刻:那我喜欢你,岂不是更罪无可赦?
女人少见地神情慌乱。
——我罪无可赦,你罄竹难书。
可以。
即使这样,女人被带走时,还是叹息般的一声低语传到陆离耳朵里:
“......能赎点,是点。”
0.
池震醒来之后,邀请陆离去他家吃饭。
刚好是一年最后一天。
陆离喝着酒,给池震说着这起龙卷风似的案子,一旁同样坐没坐相的【池震】不停在陆离跟前补充遗忘的细节。
池震听得张大嘴,特别适合灌酒。另一个【池震】看见他那个傻样,缩在沙发上笑得乐不开支。
陆离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那个【池震】收了声,直起身子和陆离对视,陆离透过池震的肩颈看进他的眼底,微微开口,想道出一句话。
【池震】听清了,摇头没忍住笑。
池震疑惑地挑眉,凑过来:“你说什么?”
陆离将目光从【池震】身上移向近在咫尺的池震,一模一样的五官好像快要重合了。
陆离只眼神飘忽着摇头抱怨:“你好烦啊。”
电视节目倒数着数字准备跨年。
三。
陆离绽开一个毫不掩饰的笑容。
二。
池震不明所以,也忍不住跟着笑。
一。
他吻了他。
房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好结局来的!
陆离不容易。
嗯,我总算敢说一句:2019,诸位,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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