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中心】一日有幸
(我就是顶喜欢小范大人和所有人的互动)
1.
范闲又被叫进宫了。
一回生,二回熟。他揣着手站一边,老老实实瞅着皇帝挽弓拉弦。
总管公公笔挺地立在窗边,杵在中央的范闲开始数自个儿发梢哪些分叉,时不时爪子抓几把,薅两下,试图手动保持波浪卷的弹性。
聊胜于无嘛。
皇帝转战矮桌翻奏折了。
范闲站不住了。
“陛下......”
“你是想问朕,宣你进宫何事?”
皇帝头也没抬,眼神缓缓略过手中的折子,就是那角度读速过于平稳,龙目都不带眨的。
看了这么久也没见换一折子,想来是这本参的是件大事。
范闲特别善解人意:“没,我就想跟您讨个座。”
一旁的公公眼都瞪直了。
“虽说不用跪,可站久了,腿也疼。”
庆帝:“站着。”
范闲陡然泄了气:“是。”
庆帝挑起一边眉:“站直了。”
范闲撑起腰杆,声如死狗:“哎。”
又不知候了几盏茶的时气,皇帝漫不经心地起袖蘸墨,在雪白宣纸上书写起来。
公公宫里老人了,人精,见状立马小声唤着范闲去庆帝边上站着。他无声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眼睛,又向皇帝书写的纸张上摊手,让范闲盯着好生看。
范闲一瞟,脸皱了:“陛下,您叫我来守这么一会,就为了嘲我那一手狗爬啊。”
庆帝气定神闲,特地默了半天没回应,等到房里的人都屏住呼吸等着,才松口悠悠道:“就不能是单纯想你陪伴?”
范闲:“可以,臣自小研药,身怀异香,陪着也好。”
庆帝手腕一顿,饶有兴趣地抬眼看他:“朕怎么没觉着你哪儿香?”
“不为人嗅,驱蚊一绝。”
房内沉默稍纵即逝,皇帝的笑低沉得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憋着气笑,同时他也抖索着长袖完成了新字的最后一笔。
庆帝欣赏了一会儿,招手把范闲脖子上无形的绳儿牵了过来。
是个李字。
“如何?”
“好。”伸出大拇指。
“好在何处?”
“这儿也好,那儿也好。”伸出一对大拇指。
“和范字比呢?”
总管公公怀里的拂尘一抖,殿内顿时没了人气。
范闲把大拇指撤开,开始掰手指头玩儿。
庆帝搁笔,颊边几缕龙须随意得紧,他捞了一根挂耳后,特意凑近范闲,意在威压,顺便试试能不能闻到驱蚊水的味道。
“朕问,和范字比呢?”
没闻着。
公公把拂尘往手里一握,都准备好跪下了。
范闲这次答得倒快,他一收手指头:“还是李字好。”
庆帝眼底被窗边的天光燃亮了几寸:“说说?”
范闲伸出手指,虚空划了几道:“陛下您看,这李字统共六笔,范字写下来却要八画。”
庆帝缓慢地眨了下眼。
范闲:“春闱考试,时间紧迫,要是论姓,多这几笔那可就是输在了起跑线上啊。”
“......”
皇帝的表情和宴会斗诗时的疑惑如出一辙。
总管公公抿了嘴唇憋笑。
小范大人,不愧是您。
庆帝停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是想参加春闱?”
“不不不,以往大小考试参加得多了,现在能逃一场是一场。”
2.
范闲走后,皇帝瞅着手下仙风道骨的字,还有意数了数笔画,扭头看一旁的总管太监。
“你说,他这脑子怎么长的?”
总管公公伸出手摆摆:“哟哟,陛下,这天上来的仙人脑子,摸不清的。”
3.
范闲溜出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脚步都迈得大了几分,他正准备出宫,转角却遇到熟人。
随行的公公小步踏过来:“小范大人,是否让奴才知会一声太子殿下?”
范闲看着花园角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中间那一点明黄,挥挥手让小公公等在原处,自己却偷摸摸地窜上去,一溜鱼似地滑入人群。
人类八卦的本质总是按捺不住,所以当燕统领察觉到陌生气息,箭指某人,人群直接开出一条道——
范某人正在第二层人身后,被挡了视线,踮着脚尖看热闹,人群散开速度之快,他都没来得及站平脚底。
“嘿,嘿嘿。”
范闲笑出一口白牙,背着手,三好臣子的模样。燕小乙挑眉,手没放下。
太子晃了神,伸手将燕统领的箭按下:“范大人,有何贵干?”
范闲想说自己就看看热闹,得益于众人散避,他也终于看清了中心,几个宫人抬着精美的红木盒子,盒子上镶了红翡新翠,倒像是宫中娘娘的妆盒,就是大了点。脚边是松软刚翻出的泥土,挖出个长方形的口子。
在场人形容严肃,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这是......”
太子指了指:“这是姑姑养的猫崽子,许是天气陡转,又或是思念主子,没熬过去。”
说着,尾音低哑,眼中无限惋惜。
原来是玉棺。
范闲看太子难得情绪外露,遂也正了正神色:“殿下莫太伤心。”
太子勉强笑笑,挥手让其行动。
宫人们将玉盒放进泥坑中,稍一不慎,玉盒盖子开了一角,太子猛一扭头遮了目光,不忍直视。
宫人慌慌忙忙复原,范闲却忍不住问起:“殿下待这小猫甚好。”
太子抬头看着范闲的眼睛,平复心绪。
“......猫,是养在姑姑宫中,可我从小看着,有时也会向姑姑借来养上几天。这猫极通人性,有时,还能与她说说话。”
说着太子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妥,便掩了话头:“一来二去,便有些感情了。”
掩埋完毕,燕统领告退,临走前还特意经过范闲身边,顿了顿,眼角余光瞥着自己与范闲相差的肩颈高度。
范闲半天才反应过来,白眼翻出新花样。
太子看起来还想强撑心情与范闲寒暄几句,范闲却抢白道:“殿下是苦恼,少了位说话的对象?”
也是,内宫诡谲,谈心人怕是少之又少,托于小宠,也算有个情感寄托。
太子敛了表情,觉着这小诗仙问都没问一句,便在他私人情绪领地上,踩了一脚,留下满地脚印。
范闲看出太子的不满,不慌不忙伸出一指:“殿下不用神伤,我给您出个主意。”
太子耐着性子听这殿前红人胡扯。
“您可以用树洞啊。”
太子的表情停滞了。
“或者枯井,墙洞,横竖是需要一个有进无出的情绪宣泄口,一样的。”
太子盯着范闲看了好几眼,确定他不是玩笑自己,是真心实意出谋划策,一时间口中言语处于“放肆”和“瞎说”之间来回摇摆。
“真的。”范闲点点头:“一样大的力。”
心理治愈嘛,范闲前世是熟人。
太子胸口起伏了几下,到底是没憋住:“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宫墙与猫崽怎么能一样?”
“不都听不懂说什么吗?”
“那好歹还是个活物!”
此话一出,有问有答的太子抿唇咬牙,再也没继续。
范闲却在内里叹了口气,也不打算接上这最后一句。
也不是不能接,但若接了,未免也太——
被封建制度荼毒了十几年的范闲,临门一脚,收拢心神:不行,可怜这词儿不能用皇室身上。
太子眼光又飘向已然平坦的土地,他俯下身,亲手抓了把泥土,撒在翻新的位置。
范闲歪着头打量半晌,这要是个现代哥们儿,他还能喵个几声逗乐,现在这处境,喵完估计就埋里面和猫作伴了。
此时,远处一个宫人跑来,向范闲作揖,又小心向太子附耳道:“殿下,那几个照顾猫主子的都罚了,有一个已然咽气了,另外两个不省人事,您看......”
范闲听得分明,牙齿不小心咬了口腔的软肉,忍不住抬眼看着方才还忧郁难平的太子。
“嗯,撑下来的,便赶出宫去吧。”太子清了清手掌,语气良善:“也算是为她积点阴德,来世还生在帝王家。”
眼神柔软,都全给了地下那位。
4.
出宫走在街上,范闲搓着手臂上的衣袖,满心不是滋味儿,看到巷尾的流浪猫都没心情去撸上一撸。
越往里走,叫卖的烟火气越是少了几分,范闲脚步越来越轻,他悄无声息地“啧”了一声,扭头便往外走。
“小范大人,二殿下有请。”
谢必安这次倒是没亮剑,剑鞘挡人,十分温柔。
范闲一抬手指就打算和他讲道理,话未出口,身后又冒出一把冷飕飕的声音:
“范闲,监察院有事相商。”
范闲一转身,手指就对上了言小公子的鼻尖。
言冰云还是吊着眼角,话里的人是范闲,话冲的对象是谢必安。
言冰云身后还站着几人,范闲不认识,却莫名看见几位熟稔地打招呼,那一脸笑容和面无表情的言冰云相照映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言公子,二皇子殿下——”
“哎,监察院啊!公事啊!我这人,最爱在休息时间办公了,走走走。”
说着揽着言冰云的肩就往外奔,谢必安欲拦,被言冰云身后的几人自成一排组个人墙隔绝了。
5.
言冰云一路被范闲推着走,他极为嫌弃地看着肩上的手,却不知道为何没出手拉扯开去。
范闲做贼似地左顾右盼,确定二皇子不会突然出现化作拦路虎,撤了手,又小老头似地揣袖子里:“陈萍萍找我什么事?”
“不是院长找你。”
“嚯,言公子拿院长扯谎啊。”
“监察院确有事相商。”
“那监察院谁找我?”
“我。”
范闲瞪大一只眼,另一只又成了单眼皮。
言冰云瞥了他一眼,莫名气堵,声音又平白为炎炎夏日送来几分凉爽。
“你在陛下身边半日,出宫又与太子相谈甚久,这事儿,有耳朵的基本都知道了。”
“二皇子是专门来堵你的。”
范闲把眼睛揉回了同等大小:“你说二皇子因为这事堵我?”
言冰云:“不然呢?太子与二皇子权力相争,都想拉你入自己门下……”
范闲听得忍俊不禁:“小云,你还是待的时间短。总之,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我没关心你。”言冰云答话速度堪比五竹:“我只是监视你不要胡乱站队……你说待的时间短什么意思?”
范闲伸了个懒腰,极惫懒地嘟囔了几声,突然让言冰云忆起前往北齐路上,嗷嗷叫唤又喜欢隐现于山野间,胡闹着逗人玩儿的野狐。
“……这二殿下拦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言冰云看着范闲侧了侧脖颈歪过头,穗子似的卷发顺着肩颈处滑去,毛茸茸的蹭着流线光滑的下颌,越发像狐狸身上那一圈围脖。
“拦你干什么。”
狐狸说人话了:“谈风月啊。”
言冰云一哽。
狐狸困得直打哈欠:“小云,不想走了,有车吗?”
言冰云这才反应过来:“胡乱叫什么!”
他恶狠狠地转身,手指弯曲放入口中,唤来一匹骏马,翻身而上。
“自己滚回去!”
“别啊,我和你一骑吧。”
“下去!”
“小云你腰好细,怎么回庆国这么久还没养回来?男子的腰还是要如上杉虎一般精壮才行。”
“你!”
“哇,这马好快。”
“……都快掉下去了,你给我坐好!”
6.
谢必安回到二皇子处。这次,二皇子弄了个秋千摇椅,老神神在在地晃着晒太阳,要被范闲瞧见,一定得夸一句有自个儿太爷爷的神韵。
“人呢?”
“……属下无能。”
二皇子停了秋千:“唉,拦人行不通。”
他径直站起身,手下工人们又开始着急忙慌地拆违章建筑了。
“下次登门拜访吧。”
7.
范闲是被言冰云甩到家门口的,刚出府的范若若倒想去接,范闲躲开妹妹伸出的纤弱手指,一扭身,平稳落地。安全了,还没忘握着妹妹的手指尖轻轻摇晃几下,算作安慰。
言冰云直到离开范府一里地都还在心底唾弃范闲这厮跟谁都能撒娇。
养不熟的那种。
8.
范闲一回屋,压着嗓子叫五竹叔,约好了时辰见面,大早上被宣去宫里陪站不说,路上还耽误了这些时辰。
他自言自语:幸好言冰云有马。
言公子要是听了,估计又要勃然大怒:又不是给你准备的!
喊了一圈没见着人,范闲闭上眼,默数几个数,突然扭头,没人。
又换个方向闭眼,默数几个数,又扭头,还是没人。
范闲皱着脸,转来转去等了半天,突然双臂一张,整个人呈大字形直挺挺地朝地上倒去。
——被五竹提溜着后领扯住了。
狐狸崽子讨好地笑:“叔。”
9.
“又被叫去皇宫了。”
“啊。”
“何事。”
“叔我让你带的果子呢?”
五竹从怀里掏出一小袋包裹。
“吭哧,老样子,当花瓶。”
“路上因何事延误。”
伸手拨弄果子:“叔,我那糕点呢?”
五竹从怀里又拿出一小包。
范闲一看脸又皱了:“叔,都碎了,成渣了。”
五竹默默伸手想要拿回糕点,被范闲护住。
“太子,二皇子……噫,齁甜。言冰云还顺了我一路。”
五竹推过来一杯水:“所以你今日并未拿回我嘱咐你的东西。”
范闲被糕粉粉呛到喉咙:“叔,咳咳,咳,叔!”
“我扎个丸子头就行,真不用你再烫一遍,你让那烫发工具入土为安好不好?”
“没埋土里。我来扎。”
“……若若和姨娘为这事都冷战了,你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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