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费母】万寿无疆
“我一直很想问妈妈一个问题,什么样的妈妈会掐着时间,特意把自己的尸体留给她的孩子呢?”
《默读》中除了费渡,让我盯着文字无言叹息的,便是镌刻在蚀骨回忆中的费母。
说来惭愧,原著看了有段时间,已经记不得母亲的名字了(抑或是未被提及?)。
一路承着费渡的情感记忆游走于那时梦回,母亲的形象孱弱,疯癫。是眼底无神的颓然,是微微颤抖的指尖,是一个破损可被随意丢弃在豪宅角落的裹着麻木死气的活物。
刑侦剧集或小说中会塑造一类使人毛骨悚然的母亲形象,触及读者内心最柔软最理所当然的温情部分,撕碎美好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掏出一地恶血肠肚。那种愕然与愤怒是违反人道所引发的天然反应。
这样的角色,是骷髅套上母性的人皮,以母亲的名义,一刀致命。
还有一种母亲,不只是创作,我难过于它的真实。
女孩初中被亲父侵犯,向朋友倾述,朋友思索良久告诉女孩的母亲,并希望她帮助女孩。而得到的结果是,母亲让女孩马上与知晓内情的朋友断绝联系。
因为家丑不外扬。
之后,母亲依然和野兽生活在一起,连带着自己支离破碎的女儿。
时隔多年,女孩的朋友已经不知道她现今如何,只记得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女孩在最美好的年纪黯淡邋遢,不成样子。她说:
【我不想好看,不要好看,越丑越好,越胖越好——这样,他们就不会看到我了.....不会再注意到我了。】
这句话给我的震撼和痛苦莫过于有人抄起柔软的枕头死命捂住我的口鼻,女孩的哭喊在耳边忽近忽远,而我奋力挣扎搏出一点点喘息的空间,却被枕巾上猛然戳出的针尖刮刺得满脸鲜血。
我想,女孩的母亲,可能是精致的,冷静地分析生活利弊;也可能是疲惫的,无力地抱着女儿哭泣叫嚷着她没办法;又或许是歇斯底里的,风卷残云般与丈夫撕闹最后却只是关上房门。
无论哪种吧,女孩都成了一件遗物。
一件她已“死去”的母亲的遗物。
再者,是费母。
费渡的母亲爱他,爱得决绝,爱得步步为营,她在深渊底用翻翘了指甲的、鲜血淋漓的手刨出一点光亮,将孩子托举向上,指着那点光亮,告诉费渡,你要出去,你一定要出去。
就算是死,她也要死成孩子往上爬的最后一块垫脚石。
以血肉之躯浇铸成细细的刀刃,锥入他的心底,呼吸之间皆翻涌着血腥。
你必须。
你一定。
就像世间最虔诚的诅咒。
就像神坛最自私的献祭。
我的母亲从前头颅中长了肿瘤,医生告诉她手术成功率是百分之七十,算不得低,但也说不上高。那天我回家,她拍拍床沿让我坐下,平静地说了手术风险,她垂着眼睛,不住地说你不要哭,你别哭,自己眼泪却不停地掉。
可我没哭。
我说,你好好的。
我说,你要好好的。
......没了你,我活不下去的。
她听到这句呢喃,突然发狠似地抬起头,我第一次知道一个妈妈原来可以这样看着她的孩子——恨不得敲骨食髓。
她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敢?
仿佛我成了穷凶极恶,叫嚣威胁她女儿安全的凶手,她死死抓着床单,说话时唇齿间都是怒到极致快要断了气息的狠戾。
她说:我可以。你不能。
凭什么?
就在她逼出这一句后,我才开始哭,放声大哭,凭什么你可以,凭什么我不能。
凭什么你走了就走了,凭什么我还要在这里活成你的遗物。
她终究是拿出了家长的模样,红着眼,声音却威严无比:凭你欠我的。我养你这么多年,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命。
你给我好好活。
所幸手术顺利。
不得不说,费母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她们对孩子的执拗几乎成了最美好的病毒。
就像番外中骆闻舟说费渡的母亲早就不想活了,正是因为爱他,才在他满了十四岁——这个会被追究刑事责任的年龄后自杀。
因为最深的爱,不是可以为你死。
而是能够为你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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