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匠唐

把人分成好与坏是荒谬的,人要么迷人,要么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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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耀】无感


“无痛感” “无触感” “无距离感”的三无猫儿。





展耀在病床上醒过来的时候,掀被起身得干净利落,白羽瞳还没来得及拦住,对方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停顿了几秒,又躺了回去。

那人苍白着脸,轻轻皱眉吐出一句:“眼睛看不清。身体使不上力。”

他眨眼,问着自己的发小他这是断了几根骨头,脑袋的伤会不会影响智商啊。

白羽瞳听着展耀气若游丝的调侃,眼圈都红了。





展耀没有痛感。

所以他经常受伤。

看起来似乎是个逻辑不通的伪命题,但却真得不能再真。

没有痛感,他缺乏对周遭危险的基本辨察力,不会趋利避害。

他压根察觉不到自己手受伤,像常人一样使力攀爬,然后被人发现血液渗透纱布;

他要通过他人的提醒或眼神才能意识到自己糟糕的身体状态;

他有时候会惊奇地看着皮肤红肿起泡,仅仅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拿起的是滚烫得钻心的器具。

被吊绑着抽打时,他能听到肌肉撕裂的闷响,身体里肋骨令人牙酸的崩裂声,尝到喉咙争先恐后涌上的血腥味,他知道身体在尽全力向他的大脑传递危险的警告,在他眼前一路亮红灯——但他没感觉,他不疼。

只是看着对面近乎发狂的白羽瞳,他会将灵魂抽离出来一点,缓缓凑近他,观察他,从他眼底濒临绝望的痛苦中产生些许他并不理解的共情作用。

然后,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做出相对应的压抑痛苦的表情。

照理说,他应该是比洛天他们更成功的战士,因为他是天生的,而他们只是后天的试验品。

但上帝为他留了一面透明无暇、却永远不可能突破的水晶天窗。

展耀并没有触感。

他的五感之四非常敏锐,正如盲人的听觉和嗅觉奇灵,展耀可以通过其他四感捕捉到旁人的动作或情绪,他能够像一个360度无死角的监视器,将每一个人的行为记录在案,然后推断出其相应的行动轨迹。

他是心理学的天才,没错,因为他无法用外力去接触别人,无法感知,无法锻炼出极强的反应能力,只能靠精神触角无限发散去努力理解常人的思维逻辑。

他可以拥抱,握手,倚靠,但他不能从这些动作得到相应的触感回应。

他知道绒毛很软很轻,却不知道指腹揉搓是碎屑黏上皮肤的感觉;

他知道婴儿的肌肤温暖滑腻,却不知道轻轻按压之后会如何回弹;

他知道他人的抚摸或急躁或温柔或狂暴或甜腻,却不知道两人肌肤相贴时身体内部瞬间点燃的原始本能。





真是一件,有趣的艺术品。

赵爵第一次知晓展耀的问题时,他还是温和的长辈身份。

轻轻弯下腰,食指从小展耀的眼睛,鼻梁,再到嘴角轻轻滑下,展耀看着近在咫尺的手指,任由它四处作怪,却没有任何应有的反应。他感觉不到,甚至身体轻轻向前探去,想要感知那人的动作。

像只初生的幼崽。

赵爵眼底的光芒转瞬即逝,他如获至宝般捧起小展耀的脸颊,喜爱非常。





展耀从小被教导远离危险,他甚至有一个危险指数的小册子,后来长大了,小册子映入了脑海里,但其实他也没怎么翻阅记录了,因为他有了白羽瞳。

白羽瞳第一次知道展耀的问题,是在初中一次都记不清人脸的校园斗殴。

他将外套丢给展耀,让他找个好席位观看“节目”。

展耀挑着眉静待一场毫无悬念的斗争,他眼神扫视着众人,脑里却已经开始思考结束之后的说辞,如何简单粗暴地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确保不会有校方或家长来找小白的麻烦。

那也只是一瞬间,被打趴在地的男孩手里的瑞士军刀被盛夏的强光晃得一闪,就像展耀脑海里突如其来的灵感火花。

那应该是他反应最快的一次,血液亲吻草叶尖的样子像坠上的红石,那时候展耀想的是:这次不用想说辞了。

单手夺刀当然帅。

但夺刀后,面无表情,满手鲜血却握紧刀刃不放,纯粹以凡胎肉体对抗铁刃,一点一点,将武器从对方手里抽出来。

就足够可怖了。

行凶者几乎能从刀柄上感知到利刃缓缓拉破对方掌心皮肤,浸饮鲜血的轻颤。

“猫儿……”

白羽瞳第一次没能及时暴力制止,对方见了血惊骇地奔没了踪影。展耀手里还握着刀刃,懵懂的,转头撞进白羽瞳的眼神,一瞬间头晕眼花。

……疼痛的表情,是什么来着?

抽气?

皱眉?

颤抖?

是,是什么,什么……

“——猫儿,放开……乖,别看,手,慢慢放开。”

展耀茫然地抬头,他看到白羽瞳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手,听见他咬着后槽牙提醒自己的言语,听话地,松开手。

刀落地。

展耀并没有“小心”的自觉,他骤然松手,嵌进筋肉的刀刃随着地心引力从伤口间重重摩擦着、拉开口子滑落,鲜血前赴后继地汹涌而出,舔了白羽瞳一手。

白羽瞳眼前突然模糊,一片水汽,他重重地抽气、呼吸,面部表情扭曲得不成样子,他说不出话来,心脏被人揪扯着扭转,他注意到自己护着展耀的双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至少不要在安慰展耀的时候发抖,却发现这根本是强人所难。

“小白……”颤抖的双手被对方另一只完好的手掌覆盖,白羽瞳听见受伤的展耀平稳的,近乎天真得残忍的询问:

“你很疼吗?”





白羽瞳就在那时候意识到,他需要疼两个人的份。

得替展耀疼他那份。

他要帮他疼。

不然,展耀疼死了也没人知道。

展耀自己都不知道。

他怎么舍得。







展耀出院了,被接回家。

白羽瞳知道展耀在卧室熟睡,他慢慢躺进灌满水的浴缸,周身浸入温水中,仰头靠在浴缸边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浴室的门被敲了几下。

敲门声轻轻的,闷闷的,都说不上是“敲”,感觉有谁“靠”上了门,然后晃动身体撞了两下。

白羽瞳一听就不对劲,下意识就想从浴缸起来,又堪堪停住,只是急躁地“警告”外面的人:“展耀你别瘫在门上用头磕门,要进就进,我什么时候对你锁过门?”

门应声而开。

展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晃晃悠悠地进来。

“小白,我想洗澡。”

然后他就脱了睡衣,踏进了浴缸,背对着白羽瞳坐下。

白羽瞳看着他光裸的背,微微眯了眯眼,伸手在展耀的皮肤上轻轻抚过,展耀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动作,只当他已经在擦洗了。

展耀曾经给他举过一个关于触感的例子:

没有触感就意味着,如果他陷入沉睡,只要对方足够谨慎不发出任何声响,那么他就算被人触碰全身,只要没有造成足以察觉的肢体移动或者呼吸困难——他都不会醒来。

“……就像毫无防备的睡美人。”

展耀一拳砸过去怼了对方的比喻,没有注意到白羽瞳陡然低哑的声调和暗沉的黑瞳。

白羽瞳的手指在展耀的背上轻点着,像弹奏一首只有他能听见的乐曲,他缓缓靠近,双臂按在浴缸边沿,将蜷缩的展耀圈进怀中。展耀看见荡出层层波纹的水,回头,白羽瞳的湿发触到了他的脸上,他不太懂小白为什么会突然靠近,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顺势侧头蹭了蹭对方,表示疑问。

白羽瞳摇头,手指沿着眼前人的肩颈蜿蜒而下。







展耀没有距离感。

这是白羽瞳一个人察觉的秘密。

展耀会随意侵入他人的心理安全距离,舒适距离,对方微表情显示的拒绝会让他及时停止行动,但他并不理解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展耀在催眠的时候总是与被催眠者显出无限亲昵的模样。

展耀第一次去白羽瞳家借宿,洗澡后带着一身清新水汽撞进白羽瞳怀里闲适瘫坐,毛茸茸的头发贴合在他的下颌,竹马忍住了撤开的下意识举动,而是犹豫着,缓慢地,伸手将湿漉漉的猫圈着,点了端放在腿上的电脑空格键继续播放。

展耀看得津津有味。

“距离感”这种事,本来可以在问题第一次出现时就解释避免。

——可白羽瞳为什么要避免呢?

但并不是事事都是按照他白羽瞳的想法走的。

上学时展耀是学校校辩论队的主干队员,虽然每次被猫儿怼得无言以对但自家猫的场场辩论他都是鼓掌最起劲的那个。

一次大获全胜,展耀所在的反方队员在一片欢呼中击掌庆祝,展耀身边的学姐没控制住站姿,身体倾斜了一下,他理所当然地伸手揽住了。

学姐道谢站直,展耀只是保持着这个动作看着她,没有放手的自觉。

金童玉女,贴身而立,满堂喝彩。

学姐下意识地伸手按住展耀搂着她的手臂,仰头却望进一双琥珀河川汇流而成的眸,俊秀的少年只是看着她,眼神带点询问,又似乎搅着别的什么。

展耀对他人的目光异常敏感,他手指刚离开半毫,学姐就反抱住他,在他脸颊上印上一个大大的亲吻。

白羽瞳猛地起身,对上展耀穿过人群望向他略显疑惑的眼。

在白羽瞳能够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展耀的被亲吻过的那块皮肤擦拭红了。而展耀只是专注地看着他,一点没有制止或躲开的意思。

简直就像个疯子。

展耀的学姐说不清是气恼还是惊骇,她几步上前要抓住白羽瞳的手腕,在白羽瞳条件反射地想反手推回的时候,展耀拦住了她。

学姐,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少年说话和和气气的,却激得女孩莫名委屈,甩手便走。

四下一片无措。

白羽瞳懒得管也不想管,发作过后他又嫌那片红刺眼了。

他用拇指按上去,又抬起,轻轻摩挲,似乎这样就能抹去自己的罪。

白衣少年的眉目满是戾气,强词夺理地吼着受害人:你就不知道躲躲。

受害人想了想,微微歪了一下头:反正也不疼。

他瞧见白羽瞳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火气更盛的样子,脑子里胡乱转着十几种解决方案。

——未来的阿Sir,会喜欢听什么话?

未来的心理学家握住那人的手,认认真真的仿佛招供:

对你,我总是束手就擒。

白羽瞳在那一瞬间,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怀疑起喜欢圈养小动物的人类的真实企图。

不然他们是怎么在这些可爱的小东西毫无防备地展示自己最柔软的腹部时——

……忍住,没将它们拆吃入腹呢?







猫儿啊猫儿。

白羽瞳看着背对着他的展耀,似乎在想哪儿好下嘴。

都说猫是极警觉的生物。

你怎么就这么无知无觉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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